陆垣的瞳孔里残留着量子成像仪的蓝色余晖。
当他从停尸间菌丝密布的地面爬起时,手腕上的医用硅胶表带正在融化成胶状物。49号冷柜里的渔民尸体发出磷虾群般的窸窣声,那些发光触须正以斐波那契数列的规律舒展收缩。陆垣死死攥住青铜板,蚀刻的星形胚胎图案在掌心烙下焦痕,散发出焚烧海带的腥臭。
走廊的应急灯突然切换成暗紫色。
原本米黄色的墙面渗出子宫内膜般的皱褶,肉色壁膜下凸起无数搏动的血管。陆垣的白大褂下摆被黏液粘在停尸柜边缘,撕裂时带起一串胶质拉丝。他踉跄着扑向防火门,却发现黄印密码锁的符号正通过虹吸作用抽取他的血液。
“认知...重构...“
沙哑的电子音从头顶传来,陆垣抬头看见嵌在肉墙里的消防喇叭。橡胶外壳已经与增生组织融为一体,扩音器表面覆盖着蜂巢状的眼球集群。那些瞳孔同时转向他时,走廊开始发生拓扑学意义上的形变。
地面突然隆起成三十度斜坡,陆垣顺着菌毯滑向正在溶解的护士站。原本存放病历的铁柜裂变成口腔结构,锈蚀的抽屉化作交错獠牙咬住他的左臂。在剧痛袭来的瞬间,他瞥见柜内泛黄的《手术室登记簿》——最近三个月所有剖宫产记录都用血写着同一组坐标:47°9′S 126°43′W。
“圣露...即将...哺育...“
变异的小林护士从配药室爬出,她的下半身与自动发药机融合成蜈蚣形态,不锈钢药槽里翻涌着荧绿色粘液。陆垣用青铜板劈开铁柜獠牙,断臂处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闪烁星光的胶状物。那些液体在空中凝结成谢尔宾斯基三角形,每个孔隙都传出深潜者的喉音。
负七层的标识牌开始流血。
陆垣撞开安全通道的瞬间,台阶在他脚下展开成克莱因瓶曲面。向上延伸的阶梯同时通往十个不同年份的医院,1943年的日军士兵与2028年的变异体在平行维度重叠。他看见戴防毒面具的军医正将星形胚胎植入孕妇子宫,而现实中的自己右手指缝已长出鳃裂。
“不要相信银之匙!“
嘶吼声从通风管道炸响,半张人脸突然挤破金属格栅。是失踪三天的CT室老张,他的左半身保持人形,右半身却化作无数缠绕的导线,神经束末端连接着正在播放《死灵之书》碎片的显示屏。
“他们在工作证植入定位器...啊!“
章鱼触须从管道深处卷住老张的残躯,吸盘上的倒刺刮下大块带发头皮。陆垣狂奔时瞥见墙面的血肉组织正在形成微缩的拉莱耶城沙盘,珊瑚建筑群间游动着长有人类四肢的深潜者幼体。
院长办公室的门把手上凝结着脑脊液结晶。
陆垣用青铜板砸碎虹膜锁,屋内景象让他颅骨发麻。那本《格拉基启示录》悬浮在量子成像仪的光束中,书页无风自动,泛黄纸张显露出原本隐藏的《南极洲古老者解剖图谱》。解剖台照片上的生物长着五对不对称的附肢,甲壳表面刻满与医护人员工作证相同的银之匙图腾。
“认知滤网...即将失效...“
机械合成的女声从座钟传来,青铜钟摆的星之彩突然活化。陆垣的手表在此刻融化殆尽,金属零件渗入皮肤,在腕部形成不断重组的麦比乌斯环纹身。当他触摸纹身时,1943年的影像洪水般灌入脑海:
戴着鸟嘴面具的医生们围在手术台前,无影灯照出的却是克苏鲁的浮雕投影。士兵用刺刀剖开战俘腹腔,取出正在脉动的星形胚胎浸泡在汞溶液里。实验室墙壁突然渗出黑色原油,某种多维度生物正从虚空中分娩而出...
现实中的惨叫将他拽回。办公室木门被酸性液体腐蚀出大洞,护士长的头颅弹跳着滚入室内,发丝间的注射器针头喷射出神经毒素。陆垣抓起《格拉基启示录》挡在面前,毒液与书页接触的瞬间激发出一道非欧几里得几何屏障。
整面书墙突然向内外同时翻转。
陆垣坠入夹层空间时,发现这里堆满印着银之匙标记的玻璃罐。福尔马林溶液里漂浮着各种变异器官:长着牙齿的子宫、布满眼球的肝脏、以及数十具微型深潜者胚胎。最深处的手术台上,现任院长正将自己的大脑与章鱼神经节缝合,听到动静后突然扯断视神经转过头来。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陆医生。“
院长的声带振动着克苏鲁的低频次声波,手术刀上的黄印纹路与陆垣腕部纹身产生共振。整座夹层开始坍缩,陆垣在千钧一发之际撞破气窗,跌入正在重组的医院中庭。
月光突然变成暗绿色。
中庭的棕榈树全部异化成巨型海百合,叶片间悬挂着裹尸袋般的蛹状物。陆垣的右眼开始晶体化,透过棱柱折射看到数百个平行时空在此叠加:儿科病房里,长出鳃的婴儿正在啃食护士手指;放射科内,X光片显示患者的骨骼已替换成波纳佩岛石刻...
当他冲向门诊大楼时,地砖突然软化如浪。菌丝缠住脚踝将他拖入地下,在充满羊水气味的隧道尽头,一座由珊瑚与人类颅骨堆砌的祭坛正在脉动。青铜板上的坐标在此亮起,陆垣终于认出这是通往拉莱耶城的亚空间节点。
祭坛中央的凹槽与青铜板完美契合。
当陆垣颤抖着放入青铜板时,黄印纹身突然灼烧起来。星之彩从他伤口溢出,在虚空勾勒出《纳克特抄本》缺失的第十二章。远古的呼唤直接在脑髓中炸响,他看见七位身穿白大褂的银之匙守护者站在时间尽头,为首者的面容竟与自己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