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谓春风（上）
太阴山的雾是活的。
鱼鬼攥着玉扣跌进山涧时，分明看见那些乳白的雾气正顺着伤口往血管里钻。昨夜被罗刹门追杀的刀伤在皮下蠕动，像是有千百只萤火虫啃食着腐肉——这症状与那个发狂的樵夫一模一样。
“别碰水！“临酒的银铃从头顶树梢传来。少年倒挂在虬枝间，素白广袖垂落如月华，腕间却缠着道狰狞血痕：“山涧里泡着地瓜丸的药渣，沾上会催发你体内鬼气。“
鱼鬼反手将匕首插进岩缝。坠落的碎石惊起寒鸦，他趁机瞥见追兵黑袍下闪烁的罗刹刺青——等等，那人锁骨处怎么会有云梦派的守宫砂？
“当心幻象！“临酒突然甩出三枚银针。针尖撞在岩壁上迸出靛蓝火星，空气里顿时弥漫起熟透的南瓜腥气。鱼鬼瞳孔骤缩，这味道他在华山禁地闻到过，就在师父密室的青铜鼎里！
追兵的面皮突然如蜡油般融化。鱼鬼看着那张浮现太阴花刺青的脸，终于明白为何罗刹门能精准截杀——夜无痕竟把各派弟子做成了人皮灯笼。
“西南五十步，有处碑林。“临酒的声音被雾气绞得破碎，“桃金娘留的沧海阵......“
话音未落，山涧突然沸腾。猩红药渣凝成巨手抓向鱼鬼心口，怀中玉佩却在此时发出凄厉蜂鸣。鬼渊剑不受控地破鞘而出，剑柄处的饕餮纹竟与玉扣严丝合缝。
“原来故词老头偷了我们的剑魄。“沙哑笑声自雾中传来。鱼鬼看着走出阴影的独眼老者，他手中的罗刹刀正在啜饮山涧血水：“小夜说得没错，华山派都是道貌岸然的......“
刀光劈开浓雾的刹那，鱼鬼突然读懂玉佩上的阴刻纹——这不是太阴纹章，而是倒悬的少林伏魔印！鬼渊剑发出愉悦的震颤，剑气掠过之处，竟浮现出书生曾在云梦药庐画过的《只止录》残符。
“醉生梦死阵！“临酒突然厉喝，“闭气！“
鱼鬼本能地屏息，却见独眼老者保持着挥刀姿势凝固成琥珀。无数萤火虫从他七窍涌出，在虚空拼凑出桃金娘的脸。这位沧海大师姐的虚影正被铁链悬在青铜鼎上，鼎中翻滚的赫然是地瓜丸原浆。
“三个月前，我在罗刹门总坛见过你。“桃金娘的声音夹杂着锁链碰撞声，“当时你被泡在药池里，背后有朵五瓣太阴花。“
玉佩突然滚烫如烙铁。鱼鬼踉跄扶住石碑，掌心触到凹凸的刻痕——那竟是师父的惊蛰剑留下的记号：“鬼渊醒处，双子当归。“
山脚下传来悠远钟声。雾霭散去的瞬间，鱼鬼看见少林寺的金顶在夕阳下淌血。十八铜人阵前，睡眼龙正将降魔杵捅进同门丹田，袈裟上溅满的却是地瓜丸的猩红汁液。
“终于赶上了。“临酒喘着气跌坐在地，腕间银铃已裂开蛛网纹，“当年小元掌门把我炼成药人时说过，太阴山的雾......“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鱼鬼看着少年呕出的血水里游动的金色蛊虫，突然想起那个总来送药的云梦小师妹。去年七夕她簪在鬓角的石榴花，与此刻漫山遍野的太阴花，红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