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营不久,孔炿依旧心事重重,众人上马随后往京城方向去。
太祖皇帝在位时曾下诏令,轿子是“以人为畜”,所有朝廷官员作为表率只能骑马,不能乘轿,除两种特例。
一是超越品级之上的天子和皇后能乘,二则是八十岁以上官员,受不得车马颠簸的能乘。
所以在神京慢慢形成一种惯例,坐车乘轿的顶多是富商或贵胄无官身的,而骑马的则多是大人物。
沿大道说笑着没走多久,神龙左厢都指挥使黄体仁笑言:“京城里那些卖唱的天天都在说什么瓢舀河之事,听着倒是风光,今日一见没什么了不得。
见我们这些上官还不是唯唯诺诺、规规矩矩,像条求食的狗。
看他那摸样有什么风光,说到底只是个小小团练使而已,在京城一抓一大把的五六品官罢了。”
听他这么说,同僚只赔笑并不搭话,孔方意味深长应付一句:“还是黄指挥使会说笑话。”
黄体仁觉得自己说得好,依旧滔滔不绝:“来年出兵,他们不过看守粮道、挖路修桥罢,哪轮得到他们出彩在前?
京城那些说的唱的再好听也不过空心架子罢。
咱们几十万禁军弟兄还没上,轮得到他们?
那些说书卖唱的到底都是斗斤小民,不知道天下大事,就这样黄口白牙乱说乱唱。”
和他同级的神卫都指挥使田开荣反击道:“哪里没上,之前不是去了两次。”
“那是天武军的废物难堪大用。”黄体仁反驳。
顿时,随行天武军的军官们脸色都难看起来,队伍也变得沉默许多。
直到快到京城,不断有人行礼道别,走了岔路,黄体仁择路别处后,随行士兵各自回营,入洛阳外城后,孔炿才对自己的长子孔方道:“黄体仁草包一个,离他远点。”
孔方拱手受训:“儿子明白。”
他提出亲自带兵讨逆后,陛下将他的小儿子从边远危险的玉塞县调回礼部作为安抚。
他自己又借机提出条件,把在雄州驻守与辽军对峙的大儿子孔方调回来听用。
此举并非完全出于私心。
大儿子孔方与方才的黄体仁一样都是蒙荫入仕,都在军中任职。
他是兵部尚书,黄体仁的父亲是过世的左骁卫上将军。
不同在于自己的大儿子孔方很有能力,实打实做过不少事,在边境历练与辽军交过手。
黄体仁则京城都没出过,其晋升至今只因陛下念其父亲骁勇。
“父亲,那个赵立宽如何。”儿子在马背上问。
孔炿认真道:“才进军营我就仔细看过,安营扎寨很有章法,营地中道路、排水沟、厕坑、营帐布置得当,外围栅栏入地三尺,不愧是常年打仗的边军。”
孔方恍然大悟:“我说进去军营总觉有些不同。”
孔炿下定论:“看来之前他打败辽军的事不假,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而且他才十七岁而已,这才令人惊叹。”
“听说让他来京是郑王提的。”
孔炿点头,“你以为为何?”
长子想了一会儿,放慢马速认真说:“郑王想必会拉拢他,若归化军能打出点东西,郑王脸上有光,在陛下面前也更能说话,他后面有郑王?”
孔炿苦笑不言,若只是郑王也轮不到自己去亲自见他,他是朝廷三品大员,所有武官顶头上司!
陛下的态度不好确定,皇后肯定是站在赵立宽背后的,毕竟当年他是在皇后坤宁宫中养到三岁才被送往北方。
他有分寸,明白这些事不能告诉儿子,只嘱咐:“记住,别与之交恶便是,他要什么便给,粮草补给要及时。”
“孩儿明白。”孔方点头记下。
........
第二天,赵立宽正式率军南下,沿着大道前往洛阳北大营。
孔方派神卫军的两名指挥级军官为他们引路。
中午,他们到达黄河边,已停七八十艘船,是当地官府征用周围船夫来接他们过河的。
赵立宽很快规划了渡河方案。
先让史超、钟剑屏等二十余名军官渡河到对面组织集结,下令以伙为单位在河边列纵队,马军在后,辎重粮草最先渡河,随后依次上船,自己率亲兵殿后。
这样一来渡河效率极高,三千人仅用一个时辰左右便全部渡完并重新于黄河南岸集结。
负责接应渡河的地方官和船夫们都吃惊了,在河心跟他说以前就没见过这样高效的官军。
过河后路上往来行人越来越多,大道边时不时就会遇上酒楼茶肆和一些小商小贩的摊位,随后这些越来越密集,慢慢成街市村镇。
而这里距离洛阳还有十几里路,让大伙都感叹,不愧神京脚下,十几里外就开始村镇相连。
在赵立宽沿途的教育和带头示范下,归化军军纪严明,虽沿途百姓商旅众多,却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到中午,大队人马长龙没有继续南下,而是转向东,沿河边走三五里就到达目的地。
领头的军官告诉他们,前面就是京城黄河大营,也是兵部安排给他们扎营的地方。
从马背遥望,滚滚黄河之南,斜阳万丈,大道交叉纵横,军中人马往来川流不息,鼓号遥可相闻,营帐数千如羽,马蹄声起便落入涛涛水声之中淹没。
黄河大营距河边二里左右,北举黄河,南踏神京,东西连绵十余里,营寨栅栏围墙几十里,旗帜漫山,鼓角相连。数丈哨塔百步一个,千斤营门坠立八角,苍穹之下与大地颜色格格不入,如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白浪海。
不少人都看呆,原地发出惊叹声,严整的队伍第一次有些骚乱。
赵立宽也第一次见识这种规模的军营。
接引军官见此颇为骄傲,带着他们到黄河边一大片空地上,并告知这是兵部划给他们的驻扎地,方圆五六里都没树木,全是杂草黄土。
赵立宽按这几个月跟着媳妇学的,因地制宜规划好营地,随后下令扎营。
他悟性很高,媳妇一教就领悟扎营的要素,并在心里排出主次轻重。
下午,全军造饭后,兵部派禁军中的下军大弓直三百余人送来粮草与他们交接,同时还遣人送来他要求的战报。
等一切忙碌完点卯后已到到晚上。
河边浪花涛涛,将士们因赶路劳累,除巡逻的外早早入睡,赵立宽却强撑着点烛火研究兵部给的战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可不想临阵磨枪。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是最早备战叛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