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在北方的伶牙俐齿,自己受他那些气。
现在他到了京城,举目无亲,身如浮萍,活该他战战兢兢受罪。
可看着他孤零零在那吃喝的身影,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她不知道这种情绪哪来的。
正在这时,外面已过了正宴,大伙开始四处走动敬酒说话。
这是官宴的规矩,在京城基本都是通用的。
餐前小吃是开胃的,上完后会留较长时间,所有客人必须在小吃撤下前到席。
正菜上来后便是正席开始,要规矩在座上,正菜吃差不多便会上下酒菜。
等下酒菜上来所有人便可随意走动敬酒,聊天。
太后的宫令女官曹颖起身行礼:“姐妹们慢用,我大哥在外面,出去与他说几句话。”随后便出去了。
这也寻常,皇后身边女官,从帮皇后作书记,拟写懿旨的宫令女官,到管理起居,衣食住行的尚宫,再到护卫随从的御侍,多是王公贵族家的女孩。
曹颖便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女儿,从小知书达理,体贴懂事,才会被皇后选中。
她哥则在天平军中任职,这样的情况在王公之家并不少见。
她起身后,接连有人走出去与外面见亲戚了,场面更加热闹些,不过大家都是规矩低声说话,不敢高声喧哗,毕竟陛下和皇后娘娘还在楼上呢。
她又瞟一眼那家伙,他依旧一个人坐在那没心没肺吃喝,与周围人格格不入,旁人也没理他的。
他可能是想掩饰尴尬吧,这些人他谁也不认识。
吴仙衣心里想着,鬼使神差般端着酒杯起身,一步步来到热闹的前院,避开众人的目光与客套,穿过压抑的喧嚣,悄然来到只顾着狼吞虎咽的家伙面前。
对方抬头时明显被他吓了一跳,她心里因此得意了一下。
“吴小姐,没想在这又见了。”
她微微仰起下巴,有些不快,“你屁股粘凳子上了?我来敬酒也不知起身。”心想自己给他面子,好让他不显尴尬,他却不为所动,真是木头一样的人!
他嘿嘿一笑,擦了擦手上油污,毕恭毕敬双手举杯回敬:“吴大小姐担待了,多谢你的好意。”
看他像模像样的郑重样子,不知觉已笑了出来。
那家伙一饮而尽,打量她一下认真说:“好一位绝世佳人,以前在北方还没看出来。”
吴仙衣呆住,随即便觉脸上火热,连忙说:“这还用你说。”
赶紧结结巴巴道:“你在这人生地不熟,我......我认识的人可多了,这里是我的地盘。”
两人端起酒杯离席,来到院中梅花树下,聊起来。
她觉得自己刚才没说好,连重新组织语言:“哼,你在北方那么嚣张,现在到京城举目无亲,孤零零一个人怕了吧。”
对方道:“所以你来陪陪我?”对方一句话将她问死?
她只觉自己的脸要烧起来了,恼羞成怒:“当然不是!”
那家伙却似乎没听她的话一样:“谢谢,吴小姐真是发自心底的仁善。”
她赶紧岔开话题,给他这个没见识的外来户讲京城的风土人情,以及京城官场一些他不知道的规矩。
.......
楼阁上,长桌铺着红金桌布,摆满令人眼花缭乱琳琅满目的佳肴珍馐,比起院里多了数倍,上下要分清,不同阶层不同待遇,向来是封建王权的核心准则。
这些是区别下面,区别普通百姓的,至于吃不吃得了则全是小事,是万万不能减省的。
楼阁上座坐着天子与皇后,左右分列乃当朝宰辅,六部首官,帝师,亲王等,拢共十来人。
这里背靠悬崖,既能看到下面院子,又能俯瞰满山梅花,高高在上,是梅园最好的位置。
上百道菜肴摆在长桌上,大多没怎么动。
宴间觥筹交错,语笑喧阗,人们谈论梅花,谈论过往王朝霸业,或是谈论诗词歌赋,为山间梅花作词赋诗。
李皇后却始终心不在焉,兵部尚书孔炿在那孩子进园第一时间悄悄借敬酒机会为他们夫妻指明谁是赵立宽。
她随后便只见那可怜的孩子在冷风里瑟瑟发抖,像是没有像样的衣裳。
开宴后他又格格不入,孤零零一个人在那狼吞虎咽,也没人理他,像在北方自小就没吃过饱饭似的。
她好几次差点落泪,陛下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她才忍住没有失态。
礼部尚书看出她的不适,举礼问安,她只言见着东寒景致,心中有些郁郁,一会儿便好。
便是狠心的陛下也有几次看向他那,被自己发现了。
他不过十六七的孩子罢了,别说皇家,就是京城的普通贵胄,也没有这样可怜的。
正宴之后,李皇后眼中一亮,她突然发现吴相公的孙女到了院里,与孤零零的皇孙攀谈起来,两人站在梅花下,一个精致娇美,一个高大威猛,与梅花相映,如金童玉女。
身为女性,李皇后心思细腻,见两人神态必不是初识,见女孩娇嗔脸热的神态,定是情窦初开。
原本她把吴仙衣叫来,一是去年上元诗会上便觉这女孩模样生成的好,才情卓绝还聪慧,十分入眼。二是以示重视,安抚吴相公,没想竟有意外之喜。
忍不住问下方吴光启:“吴相公,你家仙衣可有婚许。”
吴光启愣住,茫然拱手:“禀皇后,尚无。”
她问得确实有些突兀,而且想到那孩子早有正妻,但见他这样在家日子应该不好过。
又有些怅然若失,金童玉女又如何,吴家不可能让仙衣去做妾的。
可李皇后已起了私心,不想吴家把她许人,便道:“我缺个书记的女官,仙衣饱读诗书,诗词双绝,让她白天来我那做事如何。”
吴光启连行礼道:“那是她的福分。”
“就这么定了,让仙衣上来,我亲自跟她说这事。”她赶紧开口,迫不及待要把这事定下,她也知道这样有可能耽搁孩子一辈子,却也不管,只为孙子留着,以后再想办法。
下方官员都羡慕不已,纷纷称赞吴光启教出好孙女。
不一会儿吴仙衣受宠若惊被请上来,行礼后皇后满意上下打量她,如长辈般慈爱。
又热络令人赐座,让其落座身边。
小姑娘越发受宠若惊,谨慎庄重,礼数得体,如小小玉观音般,她越看越喜欢。
宴会到了下午,慢慢到了尾声,话头不知何时说到南方战事上,这时郑王站出来。
拱手说:“父皇,今国家有难,儿臣无大才,不能为父皇解难。
归化团练使赵立宽作战勇猛,本是儿臣保举,王府里省吃俭用,俭省出白银一万两,资助他南下杀敌。
儿臣以尽绵薄之力,为父皇分忧。”
此话一出,在座不少人露出了然神色,陛下很高兴,下首卫王脸色不好看。
她自己也顿时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