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响起,剧本分析课的陈老师信步走出教室,看到了狗狗祟祟的郑逢时。
主要是那颗光头太显眼了:
“是你?我听崔老师说,你拍完戏啦?”
看来崔老师还是蛮喜欢我的······郑逢时鞠了个躬:“陈老师好,我是刚拍完一部戏。”
“嗯,好好表现!”
陈老师走了,可96班里也有人看见郑逢时了,其中以下巴尖尖的许环环最为激动。
倒不是她成了郑逢时的粉丝——拍过琼瑶剧在燕影没什么了不起的——主要她是颜丹沉的舍友间损友,马上就跑回教室里大呼小叫:
“颜丹沉,有人找!”
颜丹沉小脸一楞,烟波一转,看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在门边上探头探脑,心里顿时像小鹿乱撞一样扑腾起来。
许环环可豪迈了,拉起她来就往外跑:
“赶紧的,在等什么······”
“哎哟,别急嘛~”
班里大家都憋着乐,早听说颜丹沉和97级的学弟有些暧昧,其中有人笑道,好像是何林:
“丹沉,快去吧,小心师弟等急了!”
颜丹沉脸蛋通红,嘴里说着一些听不清的话,像什么“没有的事”、“要你们管”之类的,但双脚却一点一点地在地板上蹭着。
好不容易出了门,众人也都哄笑起来,教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沉姐,你现在多少斤了······”
太后常去的那家美发工作室里,颜丹沉低着头不说话。
这是可以随便问的吗?
郑逢时看着镜子里的圆脸妞痛心疾首,《背起爸爸上学》和《花季·雨季》剧组是什么养猪场吗?
怎么把我那么好看一个颜丹沉变成这副模样?
“还有,不是跟你说了吗,要注意打理自己······”
郑逢时扭头对大腿跟他胳膊一样细的男托尼指点起来:“给她设计一个刘海,不要太厚,这样这样······”
男托尼越听脸上笑容越浓,到最后都快要贴到郑逢时身上:“哎哟,你好会哦······”
“呐,我很尊重你们这种人,但前提是别离我太近,谢谢!”
郑逢时马上提起沙包那么大的拳头,男托尼知男而退,老老实实地给颜丹沉做起了发型。
结束的时候已经日头高悬,郑逢时想了想,拉着颜丹沉进了家西餐厅。
“就······就吃这些啊?”
颜丹沉对着桌上的蔬菜沙拉,感到一种淡淡的忧伤。
“该减肥啦沉姐,对演员来说形象管理非常重要!”
新发型果然比那个民国头顺眼多了,郑逢时对着自己面前的牛排大快朵颐:“下个月我有部戏,你来演女主角吧。”
颜丹沉正在专心对付着一根甘蓝丝,此刻如无声处听惊雷般豁然抬头:
“你说······说什么?”
郑逢时放下刀叉:“下个月我有部话剧,叫《罗密欧与祝英台》,男主角是我,沉姐你来帮我吧······”
颜丹沉猛地捂住了嘴。
她从小就学手风琴和钢琴,孤独是她最好的朋友,于是养成了内向清冷的性子,但这不代表她很迟钝。
从上次与郑逢时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之后,两个人有大半年没见面了。
即使约定了,每周五都能从电话里听到对方的声音,但电磁波是冷漠的,哪里有真人这样有血有肉的生动?
思念不甘心地在黑暗中萌发着。
颜丹沉所激动的并不是能当话剧女主角——她眼下已经演了两部电影,都是女主,可比张老师幸运多了——她只是听出了郑逢时的心意。
来帮我?
他不喜欢我,怎么会叫我去帮他?
满腔的苦涩与愁怨瞬间就颠覆,从心底升腾出丰醴的甘泉,甜丝丝的······
傍晚,从929上下来,颜丹沉就好像后面有什么坏蛋追她一样,抱着一个蓝白色罐子头也不抬地跑进了燕影大门。
额,这门实在不大,只能叫燕影小门······
郑逢时在车上回味着,自己刚才是不是太激进了,看把颜丹沉吓的。
可不就是伸了舌头吗,这有啥的啊,沉姐还是太纯洁了。
郑逢时决定找机会得给她好好上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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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就到了周四,郑逢时按约定到中戏接上了张老师之后,就去见了王海林、兰小龙这俩难兄难弟。
虽然不是同一个时间,但也不是同一个厕所,郑逢时翻看着手稿,对面是随着他一个表情变化都会心惊胆跳的可怜打工仔。
良久,郑逢时点了点头:“不错,两位的文字水平很高啊,至少有一层楼那么高!”
打工仔终于松了口气,在郑老板爽快的结完尾款之后千恩万谢而去。
“我能看看吗?”
“喏~”
张老师把《罗密欧与祝英台》放到一边,先看起来《士兵突击》。
“这本子画面感很强,兰小龙确实有水平,但总感觉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郑逢时发现张老师还是挺有水平的:“嗯,这是话剧本子,不能太长,后面我有想法把它扩成电视剧剧本······这个不看么?”
张老师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找我演我就看。”
郑逢时抖了抖眉毛,转移话题:“对了,我下周三要去一趟港岛。”
他忽然想到好像忘了把这事儿告诉颜丹沉了,得找机会和她说,不然她肯定要担心的······
张老师很聪明,不该问的她从不问,该知道的郑逢时自然会告诉她:
“大概去三四天,新力安排了个小奖······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没有~”
她把剧本放回郑逢时面前,起身亲了他一口:“祝你港岛之行顺利!
走吧,把我送回学校,晚上约了人一起准备期末作品······”
“嗯?今天不去我家了?”
张老师翻了个白眼:“大哥,我来亲戚了······”
哦,那没事了。
黄海搏是燕影当中第一个看到剧本的人,郑逢时和他约在食堂,因为这家伙压根就不住宿舍,都没有自己的床位。
结果搏子看入迷了,连嘴里的饭都没嚼完,一张嘴喷了一桌面的米粒。
“靠!”
郑逢时一跳老远,嫌弃地说:“你丫的,待会儿自己找人给我重新打印一份剧本!”
“没问题!没问题!”
黄海搏傻乐,他看完才知道许三多这个角色的复杂程度,很难把握,过一分就太傻,少一分就太假。
但自从90年,14岁的他在张元的《妈妈》里饰演智障儿子冬冬之后,黄海搏就爱上了表演。默默把“坦克兵”的梦想改成了“演员”。
其实这两个职业也不冲突,比如雷大头······
黄海搏觉得能够拥有不同的人生与面相,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所以他爱死了《士兵突击》,爱死了许三多。
第二天一大早,黄海搏就拉着郑逢时敲响了崔欣琴办公室的大门。
“进来。”
崔老太太一看是黄海搏,就没给什么好脸色,像嫌弃自家的傻儿子,结果发现后面还跟着郑逢时,脸上马上就变得笑容洋溢,让黄海搏不由得感(痛)叹(骂):
这看脸的社会,真该死啊!
让两个人先坐下,崔欣琴看完了本子,不予置评,反倒提起另一件事:
“这就是你之前和我说想用礼堂的原因?”
“是的,崔老师。”
她是业内老前辈,看过的剧本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郑逢时拿过来的两个本子,从文字上看也就是中等,没什么好惊讶的:
“那你是准备演一个,还是演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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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一时间,位于东城区王府井大街上的首都剧场四楼办公室里,袁红正在和一个发型很奇特的中年人聊着:
“张老师,您看我刚刚说的那个大学生戏剧节的事儿······”
曹禺大师去年才去世,之后的燕京人艺院长是刘锦云老师,袁红面前这位张和平会在十年后成为人艺的第三任院长。
他沉吟道:
“小袁呐,你知道我这里每天要接待多少个说自己要策展、办活动的戏剧人吗?要不是你来······”
袁红有些着急,他这几天腿都要跑细了,把最后一站、也是最重要的一站放在了人艺,实在不容有失:
“张老师,我的策划案您也看了,应该来说是比较完整的。当然,我也希望您能提出一些宝贵意见,毕竟我还年轻,需要您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指点······”
张和平一时有些难以把握。
他第一眼就看出这个大学生戏剧节的野心很大,作为为戏剧奉献了一辈子的老人,张和平当然也很希望戏剧界能更多一些袁红这种有头脑的年轻人。
但有时候光靠一腔热情并不足以成事,让他有些为难。
正巧此刻有人敲门,张和平应了,办公室文员带了一个留着寸头的青年进来。
袁红有些沮丧,本来要告辞的,结果一看来人自己也认识:
“张扬?”
张扬今年刚30岁,完全不是后世那种留着长发、蓄着胡茬的油腻模样,他先跟张和平鞠了个躬,随后对着袁红说道:
“老袁?你来干嘛?”